王平:“公益圈”理念太陈旧 不能自娱自乐

2013-12-20 17:16   《中国慈善家》 投搞 打印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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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就是企业家、慈善家自己出钱,帮助弱势群体、救危救难、救急救困,它是出于一种个人的爱心,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和自我存在价值的彰显。

王平:“公益圈”不能自娱自乐 - 中国社工时报 - 中国社会工作人才服务平台 王平 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创始人、理事长

中国公益圈现在为什么走不出这个圈子,就是因为我们的理念太陈旧,眼界太狭窄,于是我们这个圈被人家认为是自娱自乐的一个圈子

2010年,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以下简称“友成基金会”)提出“新公益”的概念,现在则已经进入到“社会创新”的探索阶段。我们明确地提出,要把社会创新、社会价值投资、社会企业的发现和用创新的模式解决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

最近,包括国家行政学院在内的一些机构,都邀请我去讲讲社会创新,我一直是从慈善讲起的。慈善是什么,公益是什么,新公益是什么,社会创新是什么,社会价值投资又是什么,这些概念的普及和理清,对于我们公益人非常重要,但我们的认识还是非常初级的。中国公益圈现在为什么走不出这个圈子,就是因为我们的理念太陈旧了,眼界不够宽,于是我们这个圈被人家认为是自娱自乐的一个圈子。

社会创新是公益的根本

我认为,慈善就是企业家、慈善家自己出钱,帮助弱势群体、救危救难、救急救困,它是出于一种个人的爱心,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和自我存在价值的彰显。

当然,每个人有各自的视角和价值判断,有的人看到别人没有书读,他要去帮;有的人看到别人没有饭吃,他要去帮。这是个人的价值偏好,也是个人的情感体验。富人、尤其是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一批企业家,他们需要回馈社会,重新树立形象,这是他的一种需求,所以有人说这是在消费慈善,现在虽然不能排除这种情况,但至少他是积极的,社会是需要他们的。

但这些无非是缓解了一部分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它可能改变一个人,但改变不了一个弱势群体或者社会格局,触及不了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不可能产生一种社会机制的变革,不可能大范围推动整个社会公正、公平的进步。这样一个进步,需要社会创新,而这个社会创新,正是我们公益界能做的。

那么,公益是什么呢,公益的本质和慈善没有什么两样,它只是更组织化、更专业化,但仍然是救助模式,只不过成立了基金会,成立了某一个专项机构,然后专业化地去做公益的事情。真正的创新产生在新公益,或者叫社会创新,它是要发现那些没有被满足的深层次的社会需求,而这些需求不是显而易见的吃不饱饭的需求。

我们现在在农村建了友成志愿者驿站,但有些机构建的广播电视设备或农村书屋常年锁着,资源没有被激活。我们的志愿者驿站,就是要把它激活,把那些资源和资源连接起来,并且用一个好的理念、好的动员机制,把志愿者组织进去,才能产生价值。一个志愿者一个月1000元补贴,但是他能把所有这些资源激活,产生的价值远远超过1000元。

人带动了社会资本投入,人的智力和创新能力的投入又产生了很多新的资源整合。这种资源撬动的效应,就是社会创新,而这样的创新需要跨界来配合。一个公益组织可能具有创新的理念和创新的模式,但是它的完成需要企业的加入,需要政府的政策改变。如果能做到让企业加入、让政策改变,并有效整合了学界、媒体、大众的力量,这个公益组织就是具有新公益理念的,它做的事情就能够叫做社会创新。社会创新的本质是发现未被满足的需求和未被利用的资源,通过资源要素的重组和优化配置,更有效率、更可持续地解决社会问题。

社会创新能够带来社会影响力,英文是Social impact,但它容易被望文生义,让人觉得是在给公益组织带来影响力,或者给捐款的企业带来影响力。事实上,很多企业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在做项目的时候,以自己的影响力为导向,把公益当做一个道具,来给自己作秀。但是,这样做很难产生真正的社会创新,其结果是,公益组织越举越高,品牌越打越响,但没解决一点根本问题。为了避免这样的误导,我们不叫“影响力投资”,我们叫“社会价值投资”。社会价值投资是投资领域的社会创新,通过培育、投资、支持真正应对最严峻社会挑战、解决最迫切社会问题的企业(社会企业),达到经济、社会和环境价值的统一,实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The Impact Fund的建立,同时也是发现真正具社会使命的投资人和企业家,重新定义和倡导社会企业、社会企业家等理念的过程。

如果我们有一批这样的企业家,他们通过社会价值投资产生的利润,一部分拿去做研究,做一种价值倡导,我们的思想界就会更有前瞻性和引领性。

如果我们拿出其中一部分钱用来孵化社会型的企业,而这些社会型企业有创新的办法去解决社会问题,并且有可持续的商业模式,我们的社会问题就会被更有社会企业家精神、更有可持续能力的人才去解决,那是不是我们的社会更有活力。

所以,关于如何真正理解公益人的使命,需要我们不断去呼吁。

创新是公益界的责任

公益的目标,不是要把我们自己作为一个对象放大,呼吁怎么关注公益,怎么给我们开放更多的空间,怎么给我们更多的捐款,甚至我们的草根组织在给基金会打分。但这是不够的。关键是我们有没有为社会创造价值。如果我们只是在分配领域里切蛋糕,只是在向政府要权、向企业要钱,然后去给弱势群体撒钱,我们就不是一个价值创造者。我们甚至没有资格谈跨界。这让我想起2010年上海新公益嘉年华讨论关于公益如何跨界的话题时,一位资深企业家媒体人深深刺激了NGO的一句话:“你们谈什么跨界?你们有界吗?” 

企业CSR和公益项目对接,就是跨界吗,不是。政府采购社会组织服务是跨界吗,不是。就好比一个乞丐,你在大街上要钱,有钱人给你钱了,那你跨界了吗,当然没有。跨界是平等的,不是这样仰视着别人、乞求别人给予的。

那么,我们公益界站在一个真正第三部门的角度,去替社会承担、替政府负担、替企业分担,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创新,靠的是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问题和资源,靠的是模式的创新,用这个模式更加公平、更有效率、更可持续地解决问题。这个模式你提出来了,这个架构你搭起来了,然后政策跟着你走,企业的钱跟着你走,这才叫了不起,你就是一个社会创新的推动者,就是一个社会价值的创造者,你就具有了和企业、政府平等对话的资格,你才算是在这样一个平台上整合了资源、参与了社会进程、推动了中国的民主化和公民社会建设。这就叫Social impact(推动社会变革),或者是Change maker(给社会带来改变的人)。

公民社会就是这样推动的,虽然喊话也是必要的;我们在争取权利和倡导理念的时候,要有超越自身利益的高度,寻找共赢的途径,而不是成为一个新的利益集团,企图向更大的利益集团分一杯羹。当我们用抱怨矮化了自己的同时,我们的处境只能是更加边缘化。虽然我们获得了更多的入场券,比如说不用挂靠就可以注册,但是我们却有可能遇到更多的“玻璃门”。

公民是什么,公民是担当。我们拿什么担当,我们应该拿能力、拿自己创造的价值去担当,真正成为一个社会创新的推动者和参与者,并且带动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创新的过程当中来,这就是公民社会。如果我们动员企业家都做社会价值投资,如果每一个企业家的投资都考虑到,不投那些会给社会带来长远损害的项目,我们就不会有PM2.5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考虑到不要用制造新的问题来解决旧问题的话,我们的投资就是在向着更加公平、更加有效的社会方向贡献着创新力量,让每一个企业家都为社会更公平、更和谐、更可持续地发展作贡献,这样你就相当于在参政议政了。 

再比如,很多贫困地区有很好的农产品,但就是没有市场,或者没有人才帮助他们发展好的农业和生态项目。如果你用你的资金和人力去解决这个问题,你离开后他们仍然可以独立发展,这就是真正的行善,是一种引路式的行善。

慈善是因为政府失灵和企业失灵而出现的,但是简单的捐款捐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贫困和不公解决掉呢?捐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些两极分化的社会问题解决呢?所以后来大家说慈善其实也失灵了。因为这是一个机制问题,所以,真正的建设性就是社会创新,创新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真正的公益一定要以人为本

创新是一种价值创造,它是智力密集、智慧密集的活动,还需要一种胸怀。你要比政府还悲天悯人,因为政府它必须自上而下、一刀切地去执行人民代表大会和宪法赋予它的权利,法律法规之下很难完全体现人情温度。

企业更不是为人情而生,企业天生是为股东利益最大化而存在的。那么,谁是最以人为本的呢?是公益组织、基金会,他们就是以人为本的最后守卫者。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股向善的力量,那么,我们怎样才能激活,所以我说,真正的公益一定要以人为本,要尊重人的尊严,要培养人的能力,要让人能够得到全面发展。我们友成基金会有三大新公益理念,第一个是精神扶贫和物质扶贫并举,第二个是天人合一的理念用于发展和减贫;第三个就叫爱心接力、授人以渔。

什么叫爱.想一想你对自己的孩子的爱,就知道该如何去做公益了。你不会直接给予他,那不是爱。那种简单的给予是施舍式的,严格来说,本质上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爱,不是为了对方。如果我们以爱为本的话,我们就会让受助者有尊严地成长,帮助他实现自立自强。如果我们对社会充满责任和大爱,我们就会做一切努力创造一种健康的社会生态,在这个开放的平台上,让所有参与者的能量被互相激活,各尽所能,各得其所。在这个过程中,闲置的资源被利用了,分散的力量被聚合了,所有人的利益都以几何数量放大无数,形成裂变。 当我们为了共同的未来而创造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真正跨界合作的时候,那么这个社会的改变就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因此,需要我们对大众、投资者、企业家、公益组织和政府进行教育和引导,通过媒体来放大这种理念,最终形成一种社会氛围。

曾经有外国人对我说,听说你们中国的公益界很不怎么样,很腐败。看来,我们公益组织经常被置于媒体的审判席上。这样下去,新生的社会公益慈善之路只会越走越窄,也会非常狼狈,会沦落为被攻击和被嘲笑的对象。其实我们的公益界,特别是非公募基金会,有很多好的东西可以挖掘,因为,非公募基金会的天然使命就是社会创新,去真正解决社会问题,而不仅仅是进行所谓“散财”式的第三次分配。在中国的社会管理中,与政府、企业和公募基金会相比,非公募基金会具有更加独立判断与行动的空间,它的独立性和中立性,不仅是一种自由,更是一种责任—非公募基金会承担着社会部门研发的职责。

我希望媒体报道公益的时候,要有新的理念和视角,有更高的品味,不要只关注谁捐了多少款,或者只是在透明度、去行政化这些老的话题上做文章,应真正把公益和社会创新连在一起,和我们改革、和未来的发展、和中国在世界上这样一个大国的地位连在一起,这个才是最大的公益,这才是我们这些人做公益的根本目标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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