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民政局副局长李红兵对话首开寸草养老院“95后”社工邢雪。记者 郑新洽 摄

养老服务，一个在人们印象中主要是中年人从事的行业，近年来却频频出现“95后”“00后”的身影。这群看似自己还需要照顾的年轻人，如何照料老人？养老院如何留下他们？他们又能为这个行业带来什么？

邢雪今年24岁，在北京首开寸草养老院担任社工已经有两年多时间。去年11月，北京市推出《北京市养老服务人才培养培训实施办法》，针对毕业生设置入职奖励，本科毕业3年补贴6万元。这一政策引起了邢雪的关注。

近日，北京市民政局副局长李红兵和邢雪就年轻人从事养老服务行业的话题进行了一次对谈。李红兵说，希望通过一些举措吸引更多年轻的专业人才从事养老行业，从而提升养老服务人才队伍的综合素质。

探索着找切入点让老人接受

李红兵：小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养老工作的？

邢雪：我从2018年的9月份开始在寸草实习，毕业后2019年7月份正式入职至今。我所在的分院主要承接失能失智老人，刚开始交流也不是很顺畅，有点受冲击。那时候我甚至想，我不实习了，我要回家。

李红兵：你很厉害，一毕业直接来到专业程度要求很高的失能半失能状态老人院。

邢雪：中间确实经过了一段时间摸索。最开始照顾一位失明的爷爷，他特别没有安全感，每天坐在角落里不跟人交流。他会打护理员，最开始他也打我，让我离远一点。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了两个月时间，我从来没见他笑过。

有一天跟爷爷聊天，我说我是东北人，他毫无表情地回了声哦，我说我可能要回家过年了，他还是哦。然后我说我们东北也没有什么特色，我给你打个貂，您这身材，三个貂皮就能凑一件高级大衣，然后他忽然一下子就笑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怕爷爷记不住，他当时一直抓着我的手，我说我就叫小手。从那天开始，每次看见爷爷的时候，我都拉着他的手，问他这是谁的手呀，他开始也不记得，慢慢说这是小手的手，后来听见声音就知道是我。

实习结束的时候，我跟爷爷说要回学校准备毕业，没想到他就哭了，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没人跟我聊天了。”

李红兵：这个“小手”，你抓住了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重要特征，描述一个具体的东西他就记住了。这是学校教的，还是你自然与老人建立的一种信任呢？

邢雪：学校教的东西比较书面，养老院老人的情况都不同，需要探索，慢慢找切入点，让爷爷奶奶接受我。

大学生入职养老服务三年补贴六万

邢雪：我很想了解，年轻人加入养老服务行业，市里有没有优惠政策提供？

李红兵：今年1月1日起，《北京市养老服务人才培养培训实施办法》正式实施。其中针对毕业生设置入职奖励，引导专业人才进入养老服务行业。

目前多数对口专业的毕业生，进入养老服务行业的就业意愿不强，《实施办法》规定，国家统招北京生源或北京地区普通高等院校、中高等职业学校的应届毕业生或毕业一年以内的往届毕业生，进入北京市养老服务机构专职从事养老服务工作的，按照本科及以上6万元、专科（高职）5万元、中职4万元的标准，发放入职奖励，在申请人入职养老服务机构工作满一年后开始发放，分三年按照补贴标准的30%、30%、40%，直接发放给本人。

设立这个入职奖励，是希望吸引和鼓励更多毕业生进入北京市养老服务机构从事医疗保健、康复护理、营养调配、心理咨询、技术培训、能力评估、服务规划等养老服务相关工作，发挥专业力量、带动行业生机，从而全面提升养老服务人才队伍综合素质。

邢雪：如果是像我这样，在外地上学也不是北京籍的孩子，来北京从事养老，会不会有一些政策上的支持呢？

李红兵：在这次的政策设计当中还没有包括。这次的政策主要包括在北京上学的，以及北京户籍两种情况的毕业生。政策制定落实也是个试水的过程，在逐步细化岗位津贴、入职补贴等内容。我相信今后这个政策还会扩展。

邢雪：现在有好多工作人员，尤其年轻人，可能后期会涉及轮岗去做社工、行政，还会享受到补贴吗？

李红兵：这个补贴指向挺明确的，就是针对一线的护理员。养老服务机构里有三类工作人员可以说十分关键，第一类是一线的护理人员，服务行业最需要的就是人对人的服务；第二类是专业人员，包括营养师、康复辅具适配师、心理咨询师、院内医护等，是通过专业能力提供关键支持的；再一个就是院长，是养老机构的火车头。

所以现在先抓这三个重点，尤其今年疫情期间，你们在封闭情况下保障老年人的照护，应该说是最需要先予以支持的。但如果流动性很大，养老护理服务的工作质量也难以保证。

你提出的先轮岗后确定职业的情况，我们后续可能也要考虑再完善，总的来讲，补贴和津贴的发放可能还要更灵活一些。这次的政策是三年为一个期限，三年以后这些情况都会做更多的完善和调整。

两个人联排12个节目给老人巡演

邢雪：去年年初疫情暴发后，养老机构进行封闭式管理。我们虽然能安心地做服务，但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老人的常备药用完之后怎么补充、谁去取药、取回来怎么消毒等等。

还有老人和员工的心理问题。大家压力很大，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给员工买健身器材、给老人买娃娃机。春节期间不能有聚集性活动，我们两个人举办了一个巡回联欢会，唱歌跳舞加起来12个节目。

今年冬天疫情又出现反复，针对养老机构民政部门会不会有新的要求和措施？

李红兵：现在的封闭是有呼吸的封闭，不是简单的大门一关完全隔绝。换句话说，老人该进来还得让他进来，员工有必要出去还得让他出去。之所以把它变成常态化，就是希望这些细节要求成为大家的习惯，比如戴口罩、消毒、入院可疑症状筛查等。

邢雪：我们每周都要进行疫情防控培训，跟安全培训、照护技能同时举行，同时还要进行考核，这样才能引起大家的重视。

在实际操作中，我们也慢慢积累经验。比如，去年下半年疫情缓解后可以探视，进门筛查最开始是探视人自己填表画钩，后来是我们来一条一条询问画钩，现在是探访人自述状况和轨迹，这样保证不出现应付填表而疏漏的情况。

李红兵：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就是一定让他自己叙述，比我们带有诱导性地问可能更有效果。这点上我们可能要从你们一线多了解。

养老服务人才要对老人有发自内心的爱

李红兵：就目前情况，你今年可能全年都回不了家了。

邢雪：今年不打算回去了，已经做好了今年春节继续在这儿的准备。家里人一开始可能有点失望，过年比较冷清，但也会理解，毕竟是工作嘛。跟妈妈视频的时候，也跟姥姥姥爷唠唠嗑，说说最近的开心事儿，安慰他们我会尽快回家的。

李红兵：真好，那他们现在希望你继续干下去吗？

邢雪：我姥姥姥爷还是挺支持我干这行的。

李红兵：养老服务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又苦又累，而且承担了很大压力。养老服务行业外的人，有时候不知道这份工作的难度，也不知道里面可能蕴含的机遇。除了显性收入，还有跟老人的交往过程中，他们的人生阅历对我们的启示，这种思想上的分享常常是被忽略的。

邢雪：未来养老行业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李红兵：我认为，未来我们养老服务从业人员基本的方向，第一，要有对老人真正发自内心的爱，这是一切的基础；第二，一定要懂老人，需要掌握比如社会工作学、医学护理、心理学、营养学、康复辅助器具等，是横跨领域融会贯通的应用型人才；第三，是需要大量的经验，每个老人都有他的独特之处，年轻人从事这个行业，未来需要通过一个个关口，从职业到家庭。我们希望能在每一个关键节点上，尽可能助推一把。